乱蝉燥夏，不知让我喉头发紧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那瓶绿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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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老板家的儿子是个瘦削白皙的中等个儿，硬朗的脸廓内生着一双浑圆的鹿眼，远一瞥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意思。于老板早年丧偶，偏又在孩子高考之际操劳出了病要进城治，他家在这罗镇内没有亲戚，只得将担子都压在他儿子于仁身上。于仁哥面儿上看着寡淡实际也平易近人，知道我是替别人收拾了烂摊子不会迁怒于我。当时嘴馋的除了金丝猴大白兔便是裹在透明糖纸里的小酸酸，于仁哥剥给我一颗天福一颗，笑得天福露出牙床不停地“谢谢哥哥”，下次照样掀翻人家一桌杂志。

我奶倒是很关照于仁，酷暑时不忘熬一锅放了冰糖的绿豆汤倒矿泉水瓶里放到辫儿河拔凉的水里一镇，让我揣着两瓶教我别忘了给于仁哥带着。有时天福来了一瓶绿豆汤咕噜下肚，再递给我时只剩摊在掌心里的一个瓶盖，我交不上差又不肯含混，只得咽着唾沫咬紧后槽牙把自己那瓶递过去，手上假装自己很坚定，心也劝慰自己男子汉做人大度，眼神却弯儿也不打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喝——脖颈透白，喉结浑圆。乱蝉燥夏，不知让我喉头发紧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那瓶绿豆汤。

于仁哥是全罗镇在这个暑假里最神气的，高考放榜其位居探花，却不见他在阿谀奉承里抬一下眼皮，毕竟病院里还卧着个吃医药费的爹，换谁也乐呵不起来。奶奶的口头禅是：屋门一关自家人说自家话喽。这话说完后关起屋门再论的就跟老杨家的女人们蹲门槛嚼舌根的性质相仿，不过就是情绪再激昂了些。她说她早就让于仁在家供一尊佛，这后生不敬鬼神偏不让书摊的窄桌容一方镀金像，就算是今年榜上有名，以后可是有的是苦头吃哩。我扒拉着盘底的花生，头低得要扎进两瓣瘪壳里，捏裂的碎屑刺得指肚痛痒——奶奶还是往日给于仁哥熬绿豆汤的奶奶，就是突然觉得奶奶现在对他的态度就像夏天我吃过两口的馊饼，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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