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儿河里睡着我未曾谋面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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辫儿河像罗镇枕在地上一捆扎实的麻花辫，滋养两岸罗镇人，哺育一巷喧哗集市。就是这条河，我娘生我第二天跌撞着投到这条辫儿河里淹死，隔壁贩鱼为业的杨家老三将她捞上来时精瘦的女人泡得浮囊成个胖子。

娘投河的原因是从肚子里落下仨死胎后又给家里添了个四斤六两的“猫孩儿”，哭声都没猫叫响亮。自尽的媳妇没迁进祖坟，在弃婴与抚养间我奶终究顺承信佛人的慈悲心肠，说服了考虑给我爹攒银两续弦的老爷子买来一提羊奶。

巴掌大的娃最终被两个乡下老人拉扯大了，街坊都说我是吸了我娘的余命从鬼门关硬生生挺下来的，多灾多病下像扎根在娘魂魄上的野草疯长到现在。我五岁时在一群黝黑泥鳅般的小子间羸弱得像头刚生下来的小羊，毒日刺在身上映出病恹恹的白，趿拉着草拖跟同龄人撺掇在巷子里气喘吁吁一身虚汗也迫切地想融进这群闹哄哄的小耗子堆儿里。但他们跑得太快了，蹲门槛嗑瓜子的婆娘们嘴里飘出的闲话也撵不上疯跑的壮小子们，只得把白眼递到落单的我身上：罗家的小孙子克死亲娘……亲娘生下他第二天就投了河。又有老太提溜溜地转着浑浊的眼珠子：罗家那儿媳八年生不出个健康孩子，该死。

当时的孩子头头是杨老三家的天福，嘴甜点子歪，上树掏鸟窝这种我没实践过的都是人家玩腻的旧把戏。他怂恿最蔫的铁柱去捏街口拖苞米车那头驴的卵蛋，呼朋唤友一大帮小子跟着去看。铁柱绕过热烘烘的粪球球还没碰着尾巴便被驴赏了一蹶子当街嚎啕大哭。天福他们像麻雀，叽叽喳喳散得飞快，我愣愣地杵在原地双腿灌铅似的跑不起来。直到卖苞米的闻声招来铁柱家的娘们儿们，手忙脚乱拢起人堆儿。铁柱娘长得像尖嘴猴腮的黄鼠狼，一双豆眼瞥过我又瞥过驴，搀起快哭断气儿的铁柱尖声道：“逼养的晦气，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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