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正文-----

陈榕本不必在自己人生的黄昏阶段还为填不饱肚子而忧虑。她的家族世代以生产食物、填饱肚子为唯一的生存目标。祖辈的经验口耳相传，如何应对缺水的季节、如何对付病虫，诸如此类，早已刻进每个人的骨髓。数十年前，噬菌体突然席卷了博加拉的发酵罐，一夜之间，粮食生产全面中断。在过去相当一段时间的安定生活中，陈榕的族人大多已经觉得，饥荒或许只存在于过去。而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将所有人一下子从美梦中敲醒。

那时的陈榕年纪尚小。她只记得自己无力地躺倒在地，聆听着自己内脏的声响，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真正的面貌。全家将近十口人，每天只能勉强从发酵罐中刮出一人份的口粮；舍不得浪费，便省去了过滤与清洗的步骤，仅仅进行简单的高温消毒，便将黏糊糊的几团东西端上桌。幼年的陈榕能够分到较多的食物，但也远不足以果腹。她拖着无力的四肢，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外，想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能往嘴里塞的东西。但她很快便缩了回来——狭窄的街道上，遍地饿殍，发出腐臭的气味，让她心惊胆战，想要呕吐。

一段时间之后，商行的人带着几个学者来到博加拉。与他们同行的是一些全新种类的微生物。他们穿着白色的长袍，推着小车，挨家挨户地将装有液体的小管交给发酵罐的主人。若是主人已经无法再醒来，便会有人跟来，将发酵罐搬往别处。陈榕的家里只剩下三人。他们颤抖着双手，打开手里的小管，虔诚地将其中的液体倒入经过完全清洗的发酵罐中，然后便脱力地倒在一旁，圆睁着双眼，过不了多久便沉沉地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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