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之死

-----正文-----

凌晨，云裳将头挨着椅背，迷迷昏昏睡过去，还不及睡着，舒月的姨婆出来，将一只皱纹攒成的手放在她肩上，说那和尚念完经了，要她进去磕头。

云裳被那双冰凉的手吓了一跳，费劲地抬眼，这时候白脸的神父也出来了，操着夹生的方言叫她。云裳低头看，月光自西墙的一眼小窗漏进来，白得发青，森然地淌了满院，像死者的胸膛，流虫乱窜。

她不敢再看，扶着椅背随着神父进去。

舒月死前断然皈依了基督教，和云裳一句商量也没有。某一日云裳进病房，看见一个红胡子神父站在她病床边上，半躬着将上半身递到舒月面前；而舒月半躺在床，满脸热泪，颤抖不止，拥着神父的脖子，不断将半张脸埋进杂乱的棕色毛丛之中亲吻他，热切地高声重复教义。云裳站在门边观看，心想红胡子一定勃起了。

好在那白脸的神父自己对丧葬的流程也颇不熟悉，没有作宣讲，只磕绊地说舒月已经抵达上帝的身边，就匆匆离开了，留云裳独自守在灵柩边。云裳想，舒月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既然要葬在老家，穷乡僻壤，哪里给她找什么正经教士，好不容易搜刮出一个白人，套上一件衣服，能应付一番就不错了。

棺木前横着三个脏兮兮的垫子，供人跪拜的。云裳将三枚垫子拼在一起，有半人长，躺下蜷在棺前，想在天亮前眯一会。水泥地上的浮尘被她浅而无序的呼吸激起，带着凉意凑在她挨着垫子的颊边。四下静谧，她好不容易感到一丝困意，一声尖锐高亢的蝉鸣如乍被火烧着一般向起，她悚然睁眼，天际一角的云边儿好像也被这一声蝉鸣叫破，露出刺目的一点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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